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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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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老族長這麽一發話, 其餘的人哪怕心裏不服,也不好多說一個字。

“要是竹興文好好幹,家裏家外都籠絡住, 人家小翠能跑嗎?能鬧離婚嗎?”竹茂德黑著臉罵, “嫁到咱們村,一天福沒享過, 還生了兩個這麽好的娃。”

他老了,管不了了。他這個老族長實在當得不夠格。當年他不是沒罵過竹興文,可他當時也窮,日子過得苦,顧上自己都不錯, 哪能管其他人。有時候見到兩個小蝶和黑蛋,從口袋裏翻出兩顆幹癟的糖塞給他們,已經算是額外的照顧。

知道史小翠不要孩子跑了, 竹興文這才慌了急了,求到他面前要他組織大家去找。說實在話,他並不想找。找回來又如何,罵一頓打一頓繼續餓肚子嗎?但凡竹興文爭點氣,好歹讓全家人不餓肚子, 他這個族長也不至於這麽難做。

被身邊這群人指責了這麽久,終於有人提自己說了話, 史小翠這下繃不住了。這麽多年,她所要的, 不過是別人看到她的難處,別一味地指責她。在做母親之前她首先是個需要人疼需要人愛的女人啊。

“是我不好, 我只顧著自己,沒顧上孩子。”

她一手摟著一個, 娘仨哭作一團。

“那現在怎麽辦?”有人站出來喊道:“現在全鄉人、全縣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咱們花那麽多錢讚助這個比賽,現在倒惹了一身騷。”

“是啊是啊。離婚這種事傳出去本就不好聽不好看……”

姜崖抿著唇。即便法律規定婚姻自由,可離婚兩個字仍然重如大山,壓在身上不堪重負,也逃不掉旁人的指指點點。何況竹小蝶的母親當年石破驚天逃走,這種事又發生在閉塞保守的竹坑鄉,更惹得大家議論紛紛。

“咱們現在就說該咋解決問題,不要再情緒上頭,亂說一氣,沒有用。”宋香巧趁機趕緊道。當務之急是要大家別吵別鬧,把事情平穩解決,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姜崖提到他已經與市電視臺的同事溝通過。史小翠表演的□□嗡屬於稀有曲藝,一定要出現在《鄉村大舞臺》50分鐘的節目裏,至於其他的不涉及表演的那些鏡頭片段全部刪除。

“對對對,”宋香巧連連讚同,“小翠表演的□□嗡可是多年失傳後第一次登臺表演,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是咱們竹坑鄉的驕傲,是咱們金竹村的驕傲。”

“她死活要離婚,馬上就不是咱們金竹村的人了。”

宋香巧瞪了一眼說話不過腦子的人,“小翠就是和興文叔離婚,她也曾經是咱們金竹村的人,再說她生的兩個娃姓竹,她和咱們金竹村有扯不斷的關系。”

跟著姜崖時間長了後,她腦子裏的算盤珠子也打得好了。要是小翠能在金竹村搞個□□嗡的表演培訓基地,那直接就可以和梁家窪的山歌團打擂臺啊。雖然鄉政|府說了,全鄉人都是一體的,要賺錢大家一起賺錢。可別人有總比不過自己有。

只可惜這次山歌賽史小翠的大眾得票太少,連半決賽都沒進去,只能後續再找機會把□□嗡推出去。

竹茂德點點頭,“趕緊把竹興文叫回村來,勸他把離婚協議簽了。好聚好散,不管咋說,兩個娃都還小,都還要好好活著。”

他到底心疼小蝶和黑蛋,這兩個娃娃已經夠苦了,別夾在中間再受苦。

宋香巧:“這事交給我和姜崖來辦。姜崖做法律顧問,t我是村支書又是竹家媳婦,可以從中協調。”

至於這次本是金竹村大放異彩的山歌賽,因為史小翠這個插曲搞得本末倒置,議論紛紛,姜崖倒不是特別擔心。過去金竹村中有部分人好吃懶做,秉持著餓不死就行的理念渾渾噩噩過日子,自然會產生很多人間悲劇。

可從近一年的發展來看,但凡大家找到能賺錢的門路,死活不願意出力掙錢的人還是少數,大部分人看到希望也都想試試看,好日子的香甜味總是惹人沈醉。

只要金竹村人保持現在的發展勢頭,聯動□□洞景區,把農家樂做好做大,把村裏村外收拾地漂漂亮亮的,就不怕人不來,錢不來。

有句不好當眾說的話,在姜崖看來,史小翠本身就具有話題性。她會唱全本□□嗡,是稀有曲藝的傳承人,方才五位專家集體找到他,要求給史小翠一張覆活票,讓她繼續進入半決賽,沖擊冠軍。在專家們看來,這種極具西河縣地方特色的山歌曲藝不僅有上千年的悠久歷史,還有極強的表演力,尤其史小翠,把曲調唱得鮮活生動,讓人耳目一新,要是從此被淹沒了,還真對不起老祖宗。

除此之外,她十年前毅然決然逃離婚姻,十年後又再次回來,而且以這種方式出現在眾人面前……就此產生的熱度難以想象。

當然旁人的嘴姜崖捂不住,而且這些所謂的熱度,全部建立在史小翠以及小蝶和黑蛋痛苦基礎,確實讓當事人難以接受,所以姜崖才沒有說得這麽明白。

不管如何,如果已經落選的史小翠再次出現在舞臺上,想必要來看的人會更多吧。

他這個提法一經說出,即便在金竹村人內部都引起巨大爭議。

“姜崖,咱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丟人吧。”

“晚上碰見外村人,都圍著我罵個不停,我這張老臉都掛不住了。”

“還是不要了吧。讓他們趕緊離婚,讓史小翠趕緊離開。”

史小翠苦笑兩聲,“只要能把婚離了,小蝶和黑蛋叫我聲媽,我就知足了。其他的,我不敢想。”

雖然說她參加山歌賽有把竹興文逼出來的意思,可她想站到舞臺上唱曲的心蠢蠢欲動,更不願意師父師娘傳給她的□□嗡就此湮滅,所以略一沈思就參加了。

沒想到絕大部分人討厭她,不希望她這個傳說中水性楊花的女人上臺丟人,那便不再上臺好了。

一直沒說話的安慶生趕緊道:“小翠,你傻不傻?都什麽年代了,離婚又不是死罪,憑啥唱得好還不能上臺表演?”

他媳婦廖嬸也勸道:“一等獎五千塊啊。你要是拿到這個錢,給兩個娃在縣城付個首付買套房,日子不就好過多了?”

“你們這兩個外姓人別在這添亂了啊。現在是錢重要還是息事寧人重要?”

“就是。悄無聲息地趕緊把婚離了,然後該去哪去哪!別再出現在竹坑鄉,出現在金竹村。”

“小翠的腿長在人家腿上,你們管那麽寬幹嘛?”

“別一天天地啥事不幹就管別人了!”

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憤慨著非要給史小翠指個出路。

嗡嗡聲中,黑蛋皺著臉拽了拽母親的袖子,帶著哭腔問:“你又要走了嗎?”

史小翠低下頭,摸著他的頭,苦笑了兩聲,什麽也沒說。

竹小蝶臉色一沈,當下扯上母親史小翠的手,“走!回家!”

憑什麽要站在這裏被人指點人生?人生來自由,所有人都有選擇的權力,只要敢承擔相應的責任。母親十年前做出來選擇,十年後又做出了選擇,不管好壞,那也是她的人生。旁人無權指責。

史小翠被拽得差點跌倒。

“我不回家!”

竹小蝶一楞,當即心頭一顫,問出了黑蛋同樣的問題,“你又要走了嗎?”

其他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看這女人到底還要事情鬧到什麽程度。

史小翠捏了捏女兒的手,柔聲道:“我這幾天都住在你廖嬸家。”

大家都震驚了,紛紛指責安慶生和廖嬸瞞著這麽大的事,是不是就想看竹家人笑話。

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廖嬸冷笑兩聲,“我家開農家樂的。小翠來投宿,掏過錢的,我沒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

立馬有人說她見錢眼開,其中不乏眼紅廖嬸家農家樂十一國慶假期賺了錢的人。要是在以前,廖嬸肯定要跺腳跟對方吵一架,可現在錢進了她的口袋裏,她只要賺多一天的錢,就有骨氣讓別人眼紅。

再說,過去她就和史小翠關系不錯,心疼她被竹興文那個懶漢欺負地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現在史小翠回來了,半夜偷偷跑到她家求助,她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竹小蝶是個聰慧的姑娘,立馬明白母親的意圖。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傷心地,不想和親爹竹興文再有任何關系,她表示理解,點點頭,說:“那我們就去廖嬸家。”

安慶生和廖嬸護著史小翠娘仨從祠堂裏往外走,其他竹姓人哪怕再有意見,當著姜崖和宋香巧的面也不敢造次,只得眼睜睜地看他們離開。

姜崖示意宋香巧跟著過去,他走到竹茂德面前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茂德爺爺,多謝您老今晚仗義執言。”

竹茂德嘆著氣擺擺手,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今晚做了什麽好事。

“都是苦命人。能離開就離開吧。不管咋說,她也是兩個娃娃的親媽。”

其他人還想再說點什麽,都被竹茂德制止住,“當務之急咱們村的人要好好賺錢。其他陳谷子爛芝麻的事都別提了。旁人要是提到,就說大家都忙著賺錢呢。沒空討論這種事。時間一長,也就沒人問了。”

姜崖點點頭表示認同。今天的事撐破天也就幾天的熱度,再說來說去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至於要不要史小翠繼續參加比賽,一方面要看她本人的意願,另一方面也要看比賽組織方內部討論結果。

此時,廖嬸家主臥裏哭聲一片。

黑蛋緊緊摟著史小翠的腰死活不丟手,哪怕廖嬸笑話他都十來歲的小男孩了他還是緊緊摟著。竹小蝶坐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時不時揉揉泛紅的眼睛。

“好好,乖兒子。媽媽不走。就在這裏陪著你!”史小翠耐心哄著,眸光裏全是柔情。

安慶生進來看了一眼,又細心把門閂上悄悄出去了。

“今晚可嚇死我了,”廖嬸拍著胸口,連連後怕,“那些老爺們也真是不要臉,堵著你一個女的,發什麽飈啊,我差點以為你今天要被活吃了。”

史小翠抿著唇,“茂德叔還是明事理的。我今天敢去祠堂,就是沖著他會護著我。”

廖嬸點點頭,想起什麽似的趕緊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盒巧克力,“黑蛋,你今天護著你媽,真是長大了。來,廖嬸獎勵你。”

巧克力可是只有在電視上才見到的好東西,可嘴饞的黑蛋此刻連巧克力也不香了,就覺得媽媽的懷抱是天下一頂一的好聞,頭也不回地拒絕。

廖嬸笑個不停,“你媽真不走。來,先吃了巧克力。”

黑蛋悶悶地說:“你說了不算。”

廖嬸楞住,隨即拍了拍史小翠的肩膀,“你趕緊給娃個準話。”

史小翠摟著黑蛋,拍了拍他的後背,又看向竹小蝶,“媽這次回來本來就沒打算走。”

“真的?”

“真的?”

兩個人同時看向母親。

史小翠重重點點頭,“不走了。就陪著你們。”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存折,裏面赫然有一筆存款。

廖嬸拿過來看了看,震驚道:“你存的?”

史小翠赧然一笑,“跟你沒法比。但裏面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辛辛苦苦存下來了的。”說到這裏,她突然捧著存折嗚嗚哭起來,“我日盼夜盼就是想著趕緊存夠錢回來接他們兩個走。”

她的確跟著一個沿街叫賣的貨郎從金竹村逃走,那個貨郎自然不安好心,幫她逃走後便要霸占她。她猶記得在縣城那個破舊的招待所裏,貨郎終於露出真面目,試圖侵犯她時,是招待所的老板娘聽到她的呼救聲趕緊跑過來使勁拍門才救下她。老板娘身高體壯,一番恐嚇後貨郎落荒逃走。

剛開始老板娘還以為史小翠是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傻女人,被花言巧語的貨郎欺騙,後來聽她一番哭訴後才知道,史小翠當然知道貨郎不安好心,可她輕則被丈夫辱罵,重則被丈夫抽打,連生個孩子都不得歇息,還不如冒險先逃出來再說。

老板娘也是俠骨義腸之人,當即幫她收拾行李把人送t到了去往南方的班車上,還不忘塞給她了一點路費,並提前給在南方打工的姐妹打電話,讓她收留史小翠。

好似從金竹村逃出來後,她的命運齒輪就開始轉動。南方城市熱浪滾滾,把她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老板娘的姐妹人也非常好,介紹她進了一家電子廠。工資自然比種地強太多,而且工廠包吃包住,她又一心想攢錢,所以工資幾乎都被存下來了。

期間也有人看她長得好,又一個人,時不時過來騷擾或者打著談戀愛的名義勾搭她,她都嚴厲拒絕,一心只想掙錢。從普通的操作員到生產線的拉長,再到跟單員,再到辦公室主任,踏實肯幹的她被一路提拔,跟著工廠一起壯大。很多人不明白她長得又好又能幹,為啥不願意結婚生孩子,她只說自己身體有病,怕耽誤了旁人。

要說這些年她沒想過回來那是假的,可離開的時間越久,再回去的勇氣就越少。她總在想啊,萬一兩個娃不認她,這麽多年維持她撐下去的理由就徹底沒了。結果她就陷入這樣自我設定的困境裏。

前段時間工廠被人收購了,對她非常信任的廠長也退休了。她終於散夥飯上把自己的事講了出來。廠長聽後立馬替她買了回家的機票,他說人生苦短,有些話有些事不說不做就來不及了。

於是她回來了,勇敢地面對這一切。

有了錢就有了骨氣以及勇氣。

廖嬸拍著她的肩膀,“有錢就好辦事。”她這一年深深感受到錢的重要性。以前她的主要收入是幾個孩子孝敬的過節費,雖然不少但總沒有自己掙來的錢香。

史小翠情緒穩定下來,開始說以後的打算。她手上的錢夠在縣城買一套房子,現在小蝶在縣高上學,她準備就買學校附近,周末給娃補補營養。另外,她還打算把黑蛋從竹坑鄉初中轉學到縣城的初中。到底鄉下的教學質量不如縣城。現在竹興文天天在縣城忙著學醫,黑蛋吃飯全在學校,營養跟不上,娃也可憐,平常也沒個人心疼他。

現在她回來,自然想和兩個孩子待在一起。

黑蛋和竹小蝶自然是願意的,忍不住樂開了花。

“你這打算是挺好。但是,竹興文能同意嗎?”廖嬸擔心道。

史小翠沈下臉來,“他不同意就打官司讓他同意。小翠都成年了,她有她的選擇。至於黑蛋……”

“法律規定,像黑蛋這個年齡,可以自主選擇跟誰在一起。”突然門外響起聲音,竹小蝶一楞趕緊起身把門打開。

姜崖笑呵呵地站在門外,朝眾人打了聲招呼。

他到底不放心,和竹茂德說完事馬不停蹄趕來了。

黑蛋上前拉住史小翠的手,“我肯定選我媽。”

史小翠眼角泛紅,“你願意跟著媽,媽特高興。”

廖嬸讓姜崖坐下,“你可是咱們這中間唯一懂法律的人,可要幫小翠把這個離婚官司打贏啊。”

姜崖點點頭表示他會盡力,離婚倒是不難,畢竟兩人已經分居十來年,感情早已破裂。只是日子還要繼續生活,夾在離異父母之間的兩個孩子是這場痛苦的附加受害者,怕是要用一生的時間去治愈。

他看向竹小蝶。她現在看起來很正常,可眸光一直緊緊跟著母親,生怕她突然又消失了一樣。黑蛋也是,十來歲的男孩子像個樹熊一樣幾乎貼著母親。

夜色漸深。廖嬸知道他們母子三人今晚肯定不能分開,索性又拿來兩個枕頭,一左一右安排在史小翠枕頭的旁邊。連鋪睡上三個人雖然有點擁擠,卻剛好可以手握著手促膝長談。

姜崖道別,緩步走到村道上。此刻秋桂正濃,淡淡的香味沁入心脾,他忍不住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

翌日清晨。消失數天的竹興文沖到廖嬸家門口,又急又狠地敲著門。廖嬸不過出來晚一點,就被他直接踹了門。

此時還有游客住在廖嬸家,全都被這人的叫罵聲給驚醒了。動靜太大,附近幾家人也都穿著衣服往外走,緊接著全村人都知道竹興文從縣城殺回來了。

廖嬸氣得半死,這男人怎麽從年輕時候混賬到老了還不省心。

她讓史小翠娘仨不要出來,直接懟上竹興文,“幹啥你啊。我家還有客人住著,鬧得以後沒人來了我可要找你算賬。”

“你把我老婆孩子拐走,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找我算賬。要臉不?”竹興文在縣城學習好幾個月,臉面倒是修白了些,人看起來好似人模人樣,可說出來的話還是這麽難聽。

廖嬸當即被噎得氣都不順了,“瞎說啥你!你要是有本事,老婆還能跑了十來年,兩個娃也不跟你親?!”

竹興文不願意跟她廢話,撲閃著就要往裏面沖。

晚一步的安慶生見狀趕緊堵住他,“有話都好好說,別鬧得外人看笑話!”

竹興文一臉憤恨,“安慶生,咱能不能做點人事啊。雖然咱們關系不咋樣,你也不能拆散我們夫妻。”

他的確在看到多年不見的史小翠掏出離婚協議書的時候憤怒得想殺人,可隨即而來的是害怕。嘴上雖然還強硬著,可心裏的害怕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尤其看到記憶裏那個柔弱的漂亮女人多年後像一棵郁郁蔥蔥的樹一樣矗立在他面前,任憑他怎麽罵都無動於衷一心只想和他離婚時,他更害怕了。

所以他躲起來了。躲得遠遠的,以為這樣對方找不到他就不會和他離婚。

誰知道她竟然敢登臺唱曲,昭告天下她還敢回來,不僅如此她還闖進祠堂,昭告天下她要離婚。

內心噴薄的憤怒、害怕、還有不可忽視的自卑糾結在一起,充斥了他的胸腔。

“你別胡亂怪別人!”史小翠沖到院子,冷冷盯著竹興文,“是我要和你離婚。”

小翠和黑蛋一左一右跟在史小翠旁邊,眼神裏充斥著的全是對親爹的鄙夷。

竹興文這一瞬間突然搞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麽了。他糊塗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去年在姜崖的勸說下參加了縣裏的鄉村醫生培訓,他越學越覺得這條路走得對,雖然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獲得行醫資格,可日子總會變得越來越好不是嗎?大姑娘小翠學習好,後面考大學肯定考得很好,他要提前備下學費。小兒子黑蛋學習也不錯,等他考上縣高,他也剛好能陪在其身邊照顧一二。

能看到希望他就能在每個挑燈夜戰的晚上多努力學習一點。然而,史小翠這個女人回來了。刻在他臉上的屈辱印章回來了。

一回來就要他平靜的生活掀得天翻地覆,人們再次把他當成笑話,兩個娃也從沒有忘記過他過去的那些混賬事,現在也露出這種瞧不起他的眼神來。

他害怕,害怕希望消失,更害怕沒了希望的他再次回到過去酗酒鬧事的日子中去。

“我,我不同意離婚。”他低聲道,“我不簽字,不同意,你就沒法和我離婚。”

史小翠:“你不同意沒關系。我會去法|院起|訴。”

竹興文不可置信,“你要去告我?”

史小翠別過臉,不看他。

“你們兩個沒良心的。這十來年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拉扯大,你們也打算跟她一起跑嗎?”竹興文漲紅著臉叱問。

黑蛋昂著頭,“誰都知道是我姐把我養大的。要是沒我姐上山采藥砍柴,忙活地裏,怕是連你也要餓死了。”

“她養老子天經地義!”竹興文跳腳喊道。

旁邊的人都聽得直搖頭,昨天還試圖替他說話的竹姓人也覺得竹興文實在沒腦子,都這時候還不講究方式方法。好多游客也圍過來看熱鬧。這時候大家夥才反應過來,趕緊勸著不要再吵,讓游客看了笑話,損壞了金竹村的名聲,全村人都掙不到錢。

宋香巧也聞言趕過來,拉著竹興文和史小翠去家裏談。

史小翠巴不得趕緊跟竹興文談清楚好離婚,擡腳就跟上宋香巧,兩個娃也緊跟著她。

竹興文見狀也只能跟上去,還不忘回頭斥安慶生兩句,“你就是見不得我過得好。”

到了宋香巧家中,史小翠還是那句話要離婚,立馬離,一刻也不耽誤。竹興文也還是那句話不同意,死都不同意離婚。再問小蝶和黑蛋的意思,兩個孩子也都同意跟著母親史小翠。竹興文瞬間成了孤家寡人。

他又罵又鬧,可不管他怎麽發瘋,娘仨的意見不變。

折騰半天,宋香巧帶著兩t個娃出去,讓他們兩個單獨再談談。畢竟有些話,當著孩子和外人的面不好說。

哐的一聲門被關上。

瞬時,竹興文朝史小翠跪了下去,哭喪著臉求道:“翠兒,咱不離婚,成不成?”

史小翠大驚,這可是結婚這麽多年,竹興文第一次服軟,還屈尊跪在她面前。

竹興文反正破罐子破摔了,從結婚前的甜蜜說起,試圖讓史小翠顧念舊情。見她不為所動,又開始大罵自己說自己不是人,不該讓她瘦弱的身體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不該不讓她出去唱曲掙錢,不該對她動手,說了這些還不夠,還上前拉著史小翠的手非要她打幾下,一報當年之恨。還說之前之所以那麽對她,是他自卑是他無能是他愛她的太深……

全程史小翠像是一座雕塑一樣面無表情地看他表演,甚至連最後打那幾下也任憑他折騰。竹興文以為史小翠心軟了,跪著過去抱住她的腰,“我現在在學醫,過段時間就能出診掙錢,你就舒舒服服地在家收錢好了。以後我一定對你好。”

“松開!”聲音不大,卻震耳欲聾。

竹興文倉皇擡起頭來,只見史小翠冷漠地看著他,不帶一絲情緒。

“你要是真想對我好,就簽了離婚協議書。”

竹興文又驚又怒,隨即站起來,在房間裏像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兩圈,他不明白自己都低三下四跪下來,這女人怎麽還要離婚?

“你是不是非常恨我?”

史小翠苦笑兩聲,“沒有愛哪來的恨?!”

竹興文

沒過多久,宋香巧見竹興文一臉黑色地沖出來跑了,她趕緊進去問啥情況。

史小翠沈默了半天說:“他同意了!”

宋香巧一楞,她還想著以竹興文的性子一定會鬧好久,全村人這段時間都不得安寧,可他竟然這麽快就同意了。竟有點看不懂他了。

只是瞧史小翠的臉色,也知道離婚這種事但凡經歷過都會脫兩層皮,何況他們兩個之間還夾雜著兩個孩子以及覆雜的過去。她上前拍了拍史小翠的肩膀,“向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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